地攤經濟崛起,江南皮革廠們是否能迎來春天?

互聯網是一個工具,不同的行業都需要找到合理使用的方式。

印象中充滿煙火氣的城市回來了。

5月28日,成都的地攤經濟被點贊后,夜市與地攤成為了城市裡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夜市上各種小吃的香味,誘惑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擁堵在每一條夜市的起點。售賣各種商品和服飾的小攤依次排開。而在這些商品中,有一種品類的商品總是孤獨又倔強地佔領著一個角落——這種品類就是箱包。

移動支付時代,錢包這種物品的使用頻率變得極低,之前滿大街的江南皮革廠的喇叭聲已經戛然而止。

張慶(化名)作為練攤一族,就是靠著汽車後備箱做起了做箱包擺攤生意,但隨著近兩年行情越來越差,如今也已經不做了。

而隨著擺攤經濟的突然火爆,很多事情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於是他趁著晚上,決定將以前積壓的庫存拿出來賣,也算享受下政策的福利。

但是,當我們問到是因為移動支付讓錢包市場越來越難做的嗎?張慶卻擺了擺手:「應該是說箱包市場越來越難做了,錢包這種小件並不影響行業大局,這不關移動支付的事兒,小廠子本身就難以持續。」

說完張慶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補充了一句:「也還是有點關係吧,互聯網對我們的支持太少,很多時候甚至還有副作用。」

「表面光鮮,數據不代錶行業真實現狀」

張慶的回答其實有悖於我們大多數人的認知。

根據網路公開數據,2008-2018年十一年間,中國箱包市場規模持續增長。而中商產業研究院的預測,到2022年,全國箱包規模會突破2596億元。

當再聯繫張慶說出我們的疑惑時,但是他的回答依舊是自身的從業感受:

「數據我不懂,但你去看看行業內的幾家公司就知道了,麥包包,萬里馬還有已經登上失信人員名單的保蘭德箱包皮具有限公司(福建)。這些公司都是行業大牌,但是破產的破產,轉型的轉型,還有的,則陷入品控和輿論的風波。大廠如此,我們這些小廠家的日子更加難過。」

萬里馬是國內箱包領域比較知名的品牌,根據查閱到的資料,2017年6月份萬里馬的上市報表中,本應是主營箱包業務的萬里馬,箱包營收佔比只有17.4%。大部分的營收來自於鞋子和皮帶等其他業務。壓縮主營業務不到2成的情況,足以預見萬里馬準備轉型的動作已經有了預備姿勢。

2016年,作為國內潮牌的保蘭德箱包皮具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郭順元欠債上億,瀕臨破產,登上了失信人員名單。

保蘭德是國內箱包進軍國際市場的典型示範,2011年,保蘭德在德國法蘭克福上市。彼時帶著國貨之光的保蘭德以發行價15歐元,開盤價16.5歐元的成績振奮著國內箱包從業者激動的心。

但僅僅過了四年,保蘭德公司於2015年11月以狂跌47的股價0.35歐元慘淡退市,徹底澆滅了國內從業人員的希望。

2018年,負債4.7億,曾擁有250家門店的保蘭德董事長郭順元正式宣布破產,保蘭德被重組,曾經的國內奢牌一蹶不振。

「分析行業不能只看表面數據,我們是從業者,更清楚行業現狀。」張慶說著點了根煙,沉思了下繼續說道:

「市場規模可能是在擴大,但是行業整體還是處於低端製造的窘境下,缺乏技術和設計,無非就是些貼牌的代工廠罷了,只能賺點微薄的人工,但人工現在也不便宜。」

「都說互聯網好,為啥只給我們添堵?」

仔細觀察張慶的一些潛在客戶,很多人只是簡單詢問下就走開了,並沒有太大的購買意願。

張慶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

「我的東西都是保真皮的,價格已經壓得很低。但那些小姑娘小夥子,隨便翻翻購物網站,比我好看的都能比我便宜,但質量肯定無法保證。」張慶苦笑著,隨後倚靠在車旁繼續獨自等待。

他的處境,也許正是傳統行業的一個縮影。

1. 惡意競爭融資難,箱包行業不受待見

張慶道出了互聯網時代下,實體行業面臨衝擊的現狀。不僅僅是箱包行業,所有線下實體店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這不是互聯網對於箱包產業的偏見,而是互聯網時代必然的行業洗牌。

張慶對這樣的觀點嗤之以鼻。「互聯網解決了什麼?不就是圖便宜嘛,箱包產業為了融入這樣的環境,只能互打價格戰,倒下一批又一批。有的老闆就這樣退出,有的自我閹割質量縮水。

我們不比快消品,復購率高,原材料充足成體系,可以規模經營。箱包大多數還是小廠經營的模式,一來是原材料的問題,二來是設計與人工,三來是機器和模板。我們遇上互聯網,是秀才遇到兵。除非我也昧著良心用違規的化工材料,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張慶說的時候言語有些憤憤不平,而後他說出了另一個可以佐證觀點的行業事實。

「銀行和資本的嗅覺是最敏銳的,你知道我們這行融資有多難嗎?到銀行貸款一說是搞箱包皮具的就會被秒拒。各大銀行已經將箱包皮具列入高危名單。我一個朋友在這個行業做了15年,抵押了房子第三次打算捲土重來時,又虧得一乾二淨,現在負債一身回家賣香煙了。」 張慶撣了下煙灰,語氣中滿是心酸與無奈。

「其實一開始我們也覺得互聯網是個好事,畢竟可以將我們的包包通過網路的渠道展示出來。但是總有人受不住誘惑叛變了初心。拿一個最普通的男士頭層牛皮錢包為例,各項成本加起來最起碼不會低於30元,但是在網上,19.9就可以買到一堆。」張慶惦著手裡的錢包,如是說道。

2. 盲目衝擊品牌化,事後徒留一地雞毛

幾年前,在主導支持下,無數的廠商轉型線上推出自己的品牌,一位工廠老闆和張慶開玩笑說:「現在我們沒有幾個網店,不註冊幾個商標,都不好意思和人說我們是做皮具的…」後來他卻跑路了。

張慶認為,這是箱包行業在互聯網語境下陷入的又一怪圈。

互聯網為箱包行業打開了視野,各地材料信息報價一目了然。只需要去到現場實調一番就可以輕鬆實現合作。

這讓箱包從業者從心底油然生出一股豪氣,彷彿通過互聯網就能掌控全世界。

但是箱包行業的商業邏輯從來不是原材料的拼湊。平車、同步車、高車、紙格、材料、裁床等一系列複雜的工藝及設計讓箱包行業更加傾向於技術性。

所有做品牌的從業者,都有制霸一方市場的野心,但是對於箱包產業,行業大型工業化的沒落幾乎成為必然。時代廠商的上市已經是代工企業所能觸及到最高的天花板,想要自己出品牌,只有死路一條。

中國箱包市場的現狀,多數都是外企的代工廠,國內遺留眾多的加工企業,是外貿加工時代的產物。它們追求人工上的低價,但如今,東南亞的人口紅利時代到來,已經有眾多產業開始轉移戰場。

當年如火如荼的品牌化經營死掉了一大批箱包從業者,如今事後一地雞毛,想要重新做回代工又已經失去了機會。

3. 白嫖的生意,手工皮具藝人的困境

張慶告訴我們,「手工皮具的現狀前兩年可能還好些,但是很快也不行了。互聯網對手工皮具藝人不太友好,堅持到現在的,都是用愛在支撐。」

問及原因,張慶說道:「手工藝品之前是很難被複制的,但現在,只要你把自己設計與花紋放到網上,立馬就會有人複製走你的創意,還不會給你使用費。相當於白嫖。

計算機時代了,一款包包,用電腦20分鐘開好版,對接激光裁床和ERP系統,自動核算成本BOM物料採購,造價,今天下單明天就給你出成品。這種效率,讓手工藝人們汗顏。

最氣的是,可能你花一周做出的手工產量,不如人家機器一天來的多,用機器的廠子也說自己是手工製作,但你的產量不如人家多。當一批量走完后,你的設計又變老套了。」

張慶說他認識的行業里的手藝人只有寥寥數個還在堅持,當然也有個別靠著其他方式做的還不錯,但總體已經是難以為繼的狀態。

「如果能把知識產權賦予這些手藝,或者電商平台運用技術判定原創就好了。」張慶如此說道。

「不是誰都可以像他一樣,靠自媒體來引流」

程迪(化名)是張慶介紹給我們的另一位箱包從業者,與張慶脫身箱包行業不同,程迪目前依舊在行業里堅持前行而且活的很好。

程迪是哈爾濱工業大學的老師,非常愛好手工藝品。工作之餘便把經歷放在了手工包包的製作上,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成立了公司,拿出大把時間來經營。

「手工就是我的命根子,哈爾濱這個地方几乎沒有同行,我這一路都是靠自己不停摸索走過來的。」

而他的經營方式有些特別。因為本身就是大學老師,所以他比其他人更早地看中了互聯網的價值。程迪在很早就運營起了有關手工箱包的各種自媒體賬號。

其中一個自媒體賬號,程迪已經有了17萬的粉絲,程迪精心撰寫的每一篇文章下面,幾乎都有來自行業內、愛好者和消費者的討論留言、感謝與種草。

程迪靠著結合自身優勢融入互聯網的獨特經營之路,把自己的手工包包經營得紅紅火火。靠著自己對於手工藝品的理解和解讀,分析與詮釋,熱愛與推廣,風趣與真誠收穫了眾多黏性極高的忠實粉絲。

「互聯網只是個工具,我比較幸運,率先找到了使用它的方法。」

程迪的成功終於讓我們看見箱包行業從另一個視角切入互聯網的可能。的確有很多人會使用不恰當的手段利用互聯網,但終究會有一批人,能夠找到正確融入互聯網的方式為行業找到新工具語境下的出路。

「但不是誰都有程迪的那兩下子,我就是個粗人,我希望程迪越來越好,只有他好了,我才會覺得當年的路沒有選錯。」雖然備受挫折,但張慶對此依舊擁有著一絲期待。

縱觀20年的發展,互聯網的確在用它的方式加速各行各業的改變。它帶來的衝擊會讓一些傳統重資產行業一時之間無所適從。但科技本身沒有善惡,只在於使用它的人如何駕馭。

互聯網提供了一紙白卷,需要由不同的人來書寫答案。箱包行業只是實體行業的一個縮影,我們期待有更多程迪一樣的人,帶領所在的行業找到與互聯網和諧共生的方式。

而當下的地攤經濟崛起,也許會帶來一些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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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道道,微信公眾號:歪道道(wddtalk),人人都是產品經理專欄作家。獨立撰稿人,互聯網與科技圈深度觀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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