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辭掉大廠月薪3萬的工作,當起了虛擬主播 | 人人都是產品經理

作者在文章中闡述了目前虛擬主播的一些現況,虛擬主播真的如大家所見,是一個光鮮亮麗的工作嗎,還是有其背後心酸?虛擬主播的小V們面臨什麼樣的困境,如果你也對這些問題感興趣,歡迎閱讀。

「我想放棄了。」

視頻中,SWP系著領帶、頂著一頭中長捲髮。他第一次真人出鏡。過去一年,SWP都頂著一個「皮套」出現在觀看者寥寥的視頻里。

作為虛擬主播圈最底部的主播,他迎來了高光時刻,觀看量超過3萬。視頻本身並不特別,吸引觀眾的是SWP以真面目宣告「畢業」——「畢業」,在大廠語境中是被裁員的委婉說法,在虛擬主播圈則指與粉絲道別,從此消失。

在虛擬主播圈(以下簡稱「V圈」),真人曝光,又叫「開盒」,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往往意味著主播生涯難以繼續。但在底層V圈,開盒沒什麼大不了,「畢竟已經在底邊了」,反而能成為主播為數不多被關注的時刻。

剛結束的這個夏天,很多虛擬主播以同樣的方式被人看到,他們宣布「畢業」的視頻被推到B站首頁,「十年直播無人問,一朝畢業天下知」。

此前,他們都曾捲入虛擬主播熱潮。

我辭掉大廠月薪3萬的工作,當起了虛擬主播

虛擬主播,一個新職業,一門「看起來很美」的生意。在發祥地日本,有兩家全球知名的虛擬偶像運營公司,一家叫Hololive,另一家叫彩虹社(英文名「ANYCOLOR」)。前者是虛擬偶像運營公司鼻祖,早在2016年就在Youtube上發布了全球第一個虛擬偶像「絆愛」的短視頻。後者於今年6月8日在東京證券交易所上市,成為日本首家虛擬主播運營上市公司,其頭部虛擬主播vox此前在B站高調出道,1小時內收穫打賞超百萬元人民幣,登上B站熱門榜第一。

在中國,虛擬直播也已成為B站上直播領域增長最快的板塊。虛擬主播的數量在過去一年增長了40%,目前有超過3萬名活躍主播。今年2月,B站正式推出「虛擬主播」直播分區。

虛擬人濃度最高的地方,除了B站,還有商業投資領域。艾媒數據顯示,這是一條快速增長的千億賽道。虛擬偶像看似「不易塌房」的特點,常被商業品牌視作真人明星的代餐。同時,阿里巴巴、位元組跳動等大廠和紅杉、經緯等資本機構均已入局。

從虛擬技術公司,到虛擬藝人MCN,再到對虛擬人趨之若鶩的品牌和資本,人們急著替換「真人」,一場「虛擬」風暴來勢洶洶。

只是在這個群體的末尾,底層小V的直播間少有人駐足,微薄的打賞不足以支撐生活。宣告畢業,成為部分人的「流量密碼」,也是對粉絲最後的挽留。

畢業視頻的熱度並不會持續。有人真的消失,有人換了皮套「轉生」(主播換了虛擬形象重開賬號營業),有人大方承認「這只是一場『炒作』」。

01 月入三四百,00后虛擬主播圖什麼?

虛擬主播的出現,為中國亞文化圈貢獻了諸多新詞,也讓更多生活在數字時代的原住民們穿梭在虛擬和真實之間:呈現在屏幕的形象是虛擬的,叫「皮套」;「中之人」,也就是主播,是真實的,為角色貢獻自己的聲音與動作。他們也是皮套的人設制定者,半真半假地演繹一個角色。

粉絲們都很難說清,自己喜歡的究竟是完美的皮套形象,還是中之人的聲音陪伴與互動。沒多少人願意將二者分割。

一小時內吸金百萬的「紙片人」vox,衣著華麗、一口英倫腔,有細膩的人設:一個來自日本戰國末期的「惡魔」,在領導的部落滅亡后,為了謀生成為一名虛擬主播。精緻造型、夢幻人設和紳士談吐,讓他首次在B站開播,就有4萬人氪金,付費率達到73.3%——也就是說,進入直播間的10個人里,有7個人為他花了錢。

哪怕是日常觀看量只有兩、三位數的SWP,也有自己的虛擬人設:一個軍官,因戰爭留下創傷後遺症,脾氣有些暴躁——這點脾氣跟現實中的SWP差不多。

這個四川男孩帶點兒口音,大學畢業在即,忙完了考試,有大把時間。他白天睡覺,晚上工作。去年每天播五六個小時,今年以來,主要做「切片」視頻,時間更自由,有時一天工作兩三小時,有時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一整天都在做視頻,靠著一股子「亢奮」燃燒。

直播一年,粉絲600——即使畢業視頻被推上首頁,也只漲了幾十個粉絲。他將一部分原因歸結為自己男V的身份,而觀眾一般是男性,更喜歡看女V。

這樣的數據每個月只能帶來三四百元的收入,好在他住在父母家裡,不用負擔房租、電費、網費。

直播一年多來,SWP說自己始終都在「低谷期」。他沒有考慮做這件事的成本與產出,更不指望靠虛擬主播帶來多少收入。直播,只是這個00後學生不多的表達出口。「在視頻和直播中的我是堅定的、搞怪的、抽象的、抗壓的,但屏幕後的我是一個真誠的、敏感的、脆弱的……」

他幾乎沒有社交,做虛擬主播后變得更宅。從學校畢業之後,他說可能會找個兼職,然後繼續直播,但「不會找正式工作」。

他稱自己有些茫然,找不到在社會的位置。只有對準直播鏡頭,才能獲得存在感,哪怕自己披著一張「皮」。

SWP未必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但知道自己不要什麼:混在V圈,只是為了逃離他想象中的「險惡」社會。

02 大廠「中之人」與散兵

同是小主播的芙蕾是另一種樣本。她是主流社會觀念的「正常人」,也曾走在最「正確」的軌道上,大學畢業後進入大廠,月入逐漸漲到兩三萬。成為一名虛擬主播,只是因為她能在這份工作中獲得對時間的掌控感,儘管以薪資驟降為代價。她自洽,還發了條視頻,宣稱自己「永不畢業」。

一個悶熱的午後,她正在打消消樂。嘗試各種各樣的遊戲,是她作為遊戲勢主播的日常。她一周播6天,周四是唯一休息的一天——因為她喜歡的餐飲品牌有優惠活動。

相比SWP的絮叨、沉重,芙蕾像只輕盈的蜻蜓。她自稱沒什麼才藝,打嗝很響,聲音有點粗,唱歌不好聽。這一度讓她覺得自己並不適合做主播,但或許因為性格,在一年內積累了1.9萬粉。「每個主播都需要有把人留下來的能力。可能我比較真實吧——他們是這麼說的。」

芙蕾的人設是一個螳螂國國主,直播間主打雜談、遊戲和唱歌。她每天有粉絲守著直播,也已經收了40多個艦長——在B站,艦長數量代表受粉絲歡迎的程度,也代表主播們的盈利能力。粉絲實實在在用錢投票。花上198元,才能成為艦長,有效期一個月。

24歲的芙蕾說,自己在V圈算是大齡,很多主播像SWP一樣還是學生。去年,她從位元組跳動離職,回家做虛擬主播。原因是她無法忍受長時間的工作和隨時緊繃的狀態——大廠工作一年多,體重暴漲20斤。

「一天上班超過13個小時。」某一次電商大促,她的工作強度拉滿,感覺綳不住了,於是選擇「跑路」。收入也從月薪兩三萬,掉到不穩定的狀態:好的時候每月一萬多,差的時候每月三四千。

但芙蕾並不焦慮。她住回了家裡,很少出門。只在遊戲上花錢,幾乎沒有其他支出。她從不化妝,偶爾用一下媽媽的護膚品。

作為主播,芙蕾的業務水平不錯。在一次新主播招募中,她在200多人中得了第一名。但她最後沒有簽約。因為這需要和很多主播一樣,搬到上海——意味著自由狀態會被打破。

「我這人沒什麼規劃,比較順其自然,但就是每天很開心。」她表示,目前唯一的壓力來自「遊戲打菜了被粉絲罵」。雖然父母也催著考公務員,但她暫時還希望繼續目前的生活:開開心心直播,偶爾摸摸魚。

SWP和芙蕾,都將虛擬主播視作生活的另一種選擇:逃避或逃離。和受到嚴格規訓的「中之人」相比,他們是群「散兵」。

按主播背後的組織劃分,虛擬主播可分為個人勢、工會勢和企業勢:

  • 做一個個人勢主播,進入門檻幾乎為零,只需要負擔皮套及設備的成本;
  • 工會勢就是簽在MCN機構旗下的主播。工會與主播之間關係鬆散,一般採取「人海戰術」,只對跑出來的主播提供資源與扶持;
  • 企業勢則有更強的運營能力,彩虹社以及位元組跳動旗下的虛擬主播組合Asoul便是這種模式。

彩虹社,這個由150多個虛擬偶像撐起的「娛樂帝國」,採用「人海戰術」招募「中之人」。至今為止,彩虹社已面試超過45000名「中之人」,平均通過率僅為1%。

為了讓有限的資源有效分配在眾多的虛擬藝人上,彩虹社會通過「箱推」方式,讓虛擬人團隊出道。如與vox共同出道的其餘四人,分別對應黑手黨、文豪、靈異偵探人設。這種相互關聯又各具差異化的方式,既能吸引更多喜好的粉絲,多個主播的互動和反差也能增加直播的內容,比如製造CP話題、捆綁運營等。開設培訓班提升虛擬藝人業務水平、將他們送入環球音樂等專業的唱片公司出道,也是彩虹社提高虛擬人聲量的方式之一。

日本公司正將虛擬主播「飯圈」化經營,在中國,虛擬主播是偶像經紀公司樂華講出的新故事。

這個靠王一博支棱起來的公司,如今將未來增長的希望押注在虛擬藝人上。2020年底,位元組跳動與樂華合作推出了虛擬女團A-soul——由「貝拉」「嘉然」「乃琳」「珈樂」和「向晚」5位虛擬偶像組成。2021年,運營A-soul為主的泛娛樂業務為樂華貢獻了3700多萬的營收,毛利率達到77.7%。

相比採用2D技術的初音未來和vox,A-soul採用的是更為先進的3D形象技術,在精緻度和流暢度上都有提升,還變得更像「真人」,這讓虛擬人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二次元的界限,拓寬了受眾。

當大廠們在追逐「主流化」「更具科技感」的趨勢時,SWP的心愿是換「新衣服」——他目前的皮套太基礎了,但也得花掉一年的收入,3500元。電腦、攝像頭和音效卡加起來還要花掉16000元。

03 不完美的商業模式,與小V們的焦慮

流淌名利的虛擬主播圈,看起來很美。

據艾媒諮詢,2021年虛擬偶像帶動市場規模超過千億,2022年或將達到1866億元。阿里巴巴推出了虛擬數字人AYAYI,騰訊推出了遊戲虛擬人星瞳,各大品牌急著推出各種虛擬代言人,就連明星也忍不住加入。譬如今年5月獲得千萬元種子輪融資的「尼斯未來」,便是一家打造虛擬藝人IP的娛樂公司,創始人是明星杜江。

我辭掉大廠月薪3萬的工作,當起了虛擬主播

據IT桔子,今年以來在「數字人」領域有近40起融資,有的融資額高達數億元,不乏軟銀、紅杉、經緯、騰訊等知名資本。

依靠大廠的虛擬人,擁有資本與光環,吸金能力更是不遜於真人主播。來自海外的虛擬主播Vox Akuma和Shoto在B站首場直播都收到打賞超過百萬。

但是,作為虛擬偶像第一股、行業頭部公司,彩虹社截至2022年4月的前三季度,收入為101億日元(約5億元人民幣)——這個數字放在上市公司中並不出彩。要知道,中國近5000家A股上市公司的2021年平均營收約140億元。而A-Soul帶來的3700萬元收入,在所謂的「千億賽道」中也只是零頭。

更何況,美好只發生在頭部。

有數據指出,B站3萬多名主播中,約三分之二的主播粉絲數量在1萬以下。一半以上的虛擬主播月收入為0 ,前120名拿走了九成以上收入。

主播收到的打賞和禮物,首先需要和平台五五分成,有簽約工會或者企業的,還需要與機構分成。扣除稅費后,虛擬主播到手的收入不過是直播間流水的三四成。

有虛擬主播透露,她接觸過的工會有的會從主播收入抽成十分之一;有的會給2000塊底薪,打賞收入二八分成——主播拿二,公司拿八。

事實上,V圈日漸飽和,早期紅利已過。相比真人主播需要更高的顏值和才藝門檻,皮套下的「中之人」不需要靠外形吸引粉絲,更低門檻曾吸引越來越多人入局,這帶動了皮套價格的上漲。個人主播買的大多是基礎款皮套,去年三五百就能拿下的皮套,現在要一千元往上。而本身就貴的高端皮套,漲價反而少。

「現在已經不是套個皮就能賺到錢了。」芙蕾的真實、陪伴型直播為她贏得鐵粉,SWP身上有鮮明個性和獨特審美,對一些小眾愛好者有吸引力。

但這些遠遠不夠。

「V圈想成功必須極其努力,能生存下來的主播,本身實力和素質都極其過硬。想活下去,就得拼硬實力、雜談力、歌力、遊戲力,還有其他加分技能,還得拚命學習。時尚熱梗新鮮話題要第一時間掌握,遊戲勢的每天緊盯新遊戲發售夜以繼日磨鍊技術,歌勢的V每天學習起碼3首以上的新歌,實時曲庫不得少於300首……沒有拚命覺悟的不可能活下去,區別只是有天賦的會輕鬆一些,沒天賦的吃更多苦罷了。」一位熟悉V圈的人表示。

「虛擬主播不考慮模型前期投入的情況下,基本要百艦長才能收支平衡,二線城市溫飽生活。」有虛擬主播積累萬粉后,一年才達到百艦,一個月收入1.5萬元。但在這之前,收入基本上不到三位數。

我辭掉大廠月薪3萬的工作,當起了虛擬主播

這樣遙遠、漫長、充滿不確定的等待,很多人無法堅持。因此虛擬主播多選擇兼職的形式。一位仍在上班的虛擬主播,原本想讓副業轉正,但至今仍未收回成本,用打工的錢支付皮套、給直播間粉絲買禮物,「直播兩月,虧損過萬」。

無數底層小V默默「凋零」。有人因為直播數據直線下滑看不到希望離開,有人為了內容瓶頸焦慮抑鬱放棄,也有人說自己從沒有入圈,一直在邊緣遊離。

芙蕾能感受並理解身邊一些人的焦慮。在V圈,她的本科學歷已經算高,身邊大部分都是大專或者中專,做虛擬主播是他們不多的選擇。「要是他們的直播做不起來,可能會進廠擰螺絲。」

作者:章航英;編輯:吳羚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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